弹棉花

　　图/程多多

　　文/秦来来

　　阿拉小辰光（上个世纪五十年代），粮、棉、油搿些生活必需品，侪是按人头或者按一家人家为单位，限量、凭票供应个。所以，兄弟姐妹几个人，阿大穿新个、阿二穿旧个、阿三穿补个，是勿稀奇个。当然，有种人家小囡实在养得太多，啥个阿七头、阿八头，弄得勿好，搿两个奶末头倒作兴可以扎扎【穿上】新衣裳。

　　讲到床浪用个棉花胎，搿是有得用唻；结棍点个，姆妈结婚辰光陪嫁过来个棉花胎，到囡儿结婚辰光还辣用。当然咾，日脚一长，原本蓬蓬松松、柔软贴身个棉花胎，要“板结”、发硬，勿再像新个辰光伊能搭侬亲密无间了，而是变得石骨挺硬、冷冰冰，让人难以亲近。

　　再睏末，勿适意；掼脱末，勿舍得。搿个辰光，大家侪会想到“弹棉花”个，伊拉可以为侬带来拿旧棉花胎整旧如新个机会。

　　阿拉住了老式个石库门弄堂里，经常有弹棉花个师傅来兜生意。一般来讲，只要弄堂里有一块面积稍大个空地，就会成为“弹棉花”个场地。

　　主人家拿出长凳，上头搁几块门板（长条个木板），弹棉花个师傅就会辣辣搿个上头做“生活”了。

　　弹棉花个工具有一把老大个木头做个弓，两头用牛筋串连为弦。另外还有木榔头、木磨盘、像猪八戒用个耙头……弹个辰光，用木榔头勿停个、有节奏个敲打弓弦，让门板浪个旧棉花一眼一眼个蓬松开来。原来暗黜黜个老棉花胎，变成了雪白个花絮。接下来，就要两个人用棉纱让弹松个棉花直一道、横一道、直一道、横一道……包裹成一只网状个棉纱套，来固定弹松个棉絮。之后，再用一只木头个磨盘，压磨棉花胎，目的让伊平整服帖、结实牢固。

　　按照老早个风俗，一般铺了棉花胎浪个棉纱是白颜色个。假使搿条棉花胎是用来囡儿出嫁做嫁妆个，葛末上头用个棉纱线个颜色就是红绿两色夹花，表示吉利。直到现在，我屋里向还囥了两条当年结婚辰光，我夫人陪嫁用个两条新棉花胎。三十年了，一直呒没用过，伊上头就是用红绿两色纱线布网个。

　　老早头看伊拉弹棉花个辰光，随着耳朵半边“蹦、蹦、蹦”一声声弓弦敲响、看着眼睛门前“刷、刷、刷”一片片絮花飞舞，最后把一堆老棉花压成一条整整齐齐个被褥，好像辣辣变戏法。假使搿日天是大晴天，日头老旺个，拿弹好个棉花胎晒一晒，夜里睏了床浪，鼻头里闻着经过太阳晒过以后散发出来个棉花香味、身浪盖辣经过重新弹过个蓬松个新棉花胎，迭种感觉，用现在闲话讲，真是超级享受。

　　不过闲话讲转来，弹棉花个师傅工作是老辛苦个，弹老棉花个辰光灰尘老大个，交关人辣露天作业，随便寻个墙角落或者搭一只棚棚就做了。现在搿种苦生活已经呒没人做了，因为传统个棉花胎，已经拨品种繁多、色彩斑斓个各种各样腈纶被、九孔被取而代之了。或许搿能两种勿同个心情，辣辣两部勿同个艺术作品当中体现出来——

　　电影《巧奔妙逃》当中有一只插曲，就叫《弹棉花》：“弹棉花啊弹棉花，半斤棉弹成八两八哟，旧棉花弹成了新棉花哟，弹好了棉被那个姑娘要出嫁”。唱出了将要过门个新娘子个喜悦心情。

　　反过来，沪剧《阿必大》当中，童养媳妇阿必大唱出来个心情完全勿一样：“手弹棉花想想苦，忍不住双珠眼泪落胸脯。从小爷娘过世早，兄妹俩人受尽苦，我十三岁就做了养媳妇……想想苦来算算苦，像黄连树做凳子我坐仔苦，像黄连树做踏板我立仔苦，黄连汤淘饭我口口苦，黄连水汏浴我一身苦，我好像药材店里一块揩台布，揩来揩去全是苦。世界上养仔囡儿苦做苦，决勿要做人家养媳妇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