捉蟹

　　文/黄顺福

　　阿拉爹爹饭碗头敲脱哉，垃市区无所事事，回到乡下，每日摸鱼捉蟹。勿晓得啥路道，伊勿欢喜吃蟹，捉蟹却特别扎劲，门槛贼精，花头百出，一趟浪捉二三十斤，闭仔眼睛也笃定马斯【masy】。

　　从农历七八月到冬天，每到夜快点，伊左手夹仔竹竿、网兜，拿仔电筒，右手拎仔火油灯，我就跟牢伊，拎仔蟹篓去捉蟹。月光暗淡，夜风凉爽。伊拣一条宽而勿深个小河浜，拨开芦苇下水。水有点瀴，伊撩水拍拍胸膛，适应水温，慢慢淌到河心，拿竹竿插垃河泥里，网兜大概两丈长四五尺宽，拉开绑垃竹竿浪。网正好拦牢河浜当中横里。伊爬上岸，湿嗒嗒个腿上像贴仔一张草叶，血沿草叶滴落下来。我伸手想帮伊拿脱，伊跳起来，朝腿上煞劲拍，草叶落下来垃地浪扭法扭法，原来一条吸血蚂蝗。伊打仔一个冷颤，披好外衣，摸出一小瓶烧酒，渳【mi】一口。

　　搿辰光，天暗哉，周围墨滕漆黑，脚边火油灯烁动昏黄个火苗。阿爸摸出几粒盐津豆，笃讪讪吃一粒，渳一口酒，塞拨我几粒，问：“儿子，天介黑，吓勿吓？”伊搭我讲犯人受刑坐老虎凳、灌辣椒水咾啥。伊讲，搿个生活忒吓人，只有像三伯搿能胆大个人蹬得下去，闲话里侪是赞扬搭眼热。有辰光，伊搭我讲鬼故事，吓得我直朝伊身浪钻。伊就讲：“诺，诺，男人家胆小坍台，要学习?三伯。世界浪又呒没鬼，怕啥！”三伯垃提篮桥当狱警，搿辰光还勿晓得伊已经参加地下党，伊介绍爹爹垃监狱里做仔半年，爹爹逃转来，对阿奶咾讲“吓煞哉，吓煞哉”。真勿晓得啥路道，伊自家胆小勿怕退招势，偏让我练胆大。一歇歇，伊跳起来一声低叫：“来哉。”快步跑到河里，拉起网兜，嘿，三只足足四五两重个大蟹，搭垃网浪，一动勿动。伊讲，蟹垃拉游动当中，碰着网，双螯死死箝住网线，拖上网来稳稳能着港。

　　有一趟，我听故事正垃拉汗毛竖起，辣陌生头脚边一阵轻微沙沙声，美女蛇来哉！我来煞勿及要逃。阿爸眼尖手快，一步上前摁牢爬走个物事，原来是从河里爬上来个一只大闸蟹。伊讲，夜里蟹看见灯光就像贪财乌龟看见钞票，急煞勿煞爬来送死。后来，阿爸拿灯摆垃河浜边，旁边挖一个洞。蟹朝灯光爬来，木噱噱勿看三四，跌进洞里，再也逃勿脱。大闸蟹笨得臭要死，有辰光，爹爹拿一根粗绳，垃火浪烤焦，厾垃浜里。笨蟹也会听伊话，箝牢绳子勿放，让爹爹拿老蟹拖上岸来。

　　我问阿奶，爹爹念啥往生咒？阿奶勿讲。我偷偷去听，原来伊拉咬牙切齿讲：看侬横行，看侬横行！乃末我晓得，伊胆子小，要伊儿子胆子大，到底为点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