喇叭里向个阿富根

　　麟康/画

　　文/黄顺福

　　我老早点介读中学，碰着“三秋”农忙辰光，学堂总要安排学生到郊区“学农”。做眼拔草、挑菜、拾稻穗之类个轻生活，十五六岁个半大小囡，一天生活做下来浑身骨头赛过断脱一样，睏下去就勿想起来。偏偏天蒙蒙亮，喇叭头就哇啦哇啦响哉，房东姆妈起来淘米烧早饭。

　　搿个辰光农村家家墙浪头挂只叫喇叭头个木盒子。早浪向、中浪头、夜快头一天三档广播。每天早浪，伲还睏拉迷迷糊糊个梦头里，喇叭头就拿伲闹醒。“阿富根谈生产”搿档节目最响亮，大家拿喇叭头叫“阿富根”。伲心里侪拉骂伊，寻到阿富根好好叫拨伊顿生活吃吃。有一日早浪，阿富根勿响，伲睏到日上三竿，房东阿伯却辣辣气呼呼骂山门：“啥人拿阿富根弄坏脱哉？害得伲睏失寣！”原来农家屋里穷得煞辣水清，钟呒没一只，出工、早中晚三餐侪靠阿富根报辰光。搿日天，房东阿伯听勿到伊个声音，坐立勿安，烟勿抽，饭勿香，呒着呒落，像落脱仔灵魂。

　　直到夜快头别人家喇叭头响，房东阿伯再拿阿富根弄好。门口凳浪摆仔把茶壶，一个人吸烟摇扇子，坐辣竹椅浪，眯起眼睛听阿富根。喇叭里讲个侪是上海闲话。里向头个上海说唱、浦东说书咾啥一下子拿我吸引牢。搿辰光呒没电视，收音机也极少，村浪呒没娱乐活动，大家只好听听阿富根解厌气。有一天，播出民歌《小五更》：“一更里呀，月亮出东山，五星红旗多插遍，好像明灯当空悬……”同学们咿咿呀呀一记头就学会，心里蛮高兴，决定排练表演唱。我觉得勿过瘾，用竹爿做仔一副的笃板，拉仔房东个囡儿，我扮表哥，伊扮小妹，一道排练喇叭头里广播个《陆阿大灭钉螺》。学农结束，辣辣打谷场浪同村民联欢，房东囡儿嗓音刮辣松脆：“伲个表哥叫陆阿大，搭伲上台来唱灭钉螺，长凳浪向排排坐……”一口纯真个本地方言，嗲是嗲得来覅去话伊，演得活脱势像，大家侪讲今朝阿富根搭小妹走出喇叭头到伲村浪来哉。房东囡儿搭电影《枯木逢春》里个尤嘉一似一脱式漂亮，我同伊分别辰光，难舍难分。搿段朦胧个初恋感情，直到现在难以忘怀。

　　后首来房东囡儿嫁拨拉江西小伙子。再次见面大家已经老年，电视机、收音机普及，喇叭头去仔历史博物馆。伊讲交关辰光听勿到阿富根，上海闲话忘记脱哉。伊一开口，普通话里夹杂本地口音，让我实在想勿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