两只樟木箱

　　图 / 麟康

　　文/孙悦

　　我小辰光顶欢喜到沈孃孃屋里去做人客了，伊是阿拉姆妈个好朋友，勿光菜烧得好吃，还有伊屋里向两只漂亮个樟木箱弹眼落睛。箱子是黑颜色个，四周刻辣一朵朵梅花图案，当中雕了一组红楼人物，搿些长裙拖地个金陵十二釵，个个飘飘欲仙，老好看个。箱子总归揩得乌光锃亮，连得缝缝道道里也不落灰。

　　搿个辰光还是中年个沈孃孃，穿得山青水绿。伊呒没结过婚，搭兄弟一家门住辣一道。伊睏辣亭子间里，亭子间忒小，搁勿下搿个两只老大个箱子，伊拉就拨放辣前头个大房子里。当然咾，箱子里个物事是沈孃孃个。

　　迭两只箱子是解放前沈孃孃辣辣惠罗公司买个，搿个辰光伊自家也辣辣迭家公司个玩具部做主任，每个月有一百四五十块进账。伊交一半铜钿拨伊个姆妈，另一半就自家添眼衣裳、兑眼首饰咾啥。搿个辰光惠罗公司实行五天半工作制，一到礼拜天，沈孃孃就搭仔几个年轻朋友到兆丰公园或者仙乐斯去白相。伊拉欢喜划船、拍照片、看电影、吃司盖阿盖咾啥，迭眼物事辣辣当年侪是老洋派个。沈孃孃还老欢喜旅游个，伊讲伊拉公司每年有为期两周的Summerholidays（即歇夏，每年三四月份开始，每个职工轮流歇），伊常常跟朋声旅行团去旅游，到过金华、兰溪、黄山、杭州、莫干山等地方。

　　伊个生活，也就是现在搿些外企白领个生活，有一种特有个紧张搭潇洒。伊辣辣惠罗公司个玩具部做，每年圣诞节前是顶忙个了，设辣三楼个玩具部统统要打扮成圣诞盛景。大批大批个玩具从英国运来（惠罗公司系英商开办），光是娃娃就有几百只，沈孃孃讲伊顶欢喜一只仿造美国童星秀兰·邓波儿个洋娃娃……

　　后来沈孃孃老了，依旧住辣搿间小了一咪咪个亭子间里，靠辣一份少来西个退休金过日脚。伊已经勿能像老早搿样烧交关菜拨阿拉吃，一来钞票勿多，腻（二）来体力勿够，最主要个是，房子拨辣辣几个侄子结婚登脱了，连搿个两只箱子也拨伊拉塞到阁楼上去搁床铺了。

　　箱子已经老旧了，而且积满了灰尘，不过仍旧挂辣了两把铜锁。沈孃孃从来不当辣别人个面打开箱子个，伊要开箱子就先拿房门别上，所以箱子里向到底有眼啥，啥人也勿晓得。日脚最难过个辰光，只要伊打开箱子，就会变出一眼钞票来个，搿能介，辣辣阿拉个肚皮里向，迭个两只箱子好比是百宝箱。阿拉曾经不止一次个问过沈孃孃：箱子里向到底还有眼啥物事？伊总归笑笑勿睬阿拉，搿能介愈发加深了阿拉个好奇心。

　　突然有一天，沈孃孃宣布伊要卖脱迭个两只箱子，我就怂恿姆妈去拿伊买下来。姆妈开头还有眼犹犹豫豫，嫌比伊忒旧，又占地方，后来经勿起阿拉三讲两讲，就去搭沈孃孃讲了。沈孃孃一听老开心个，伊讲搿能介顶好，我慢慢叫也好看到伊拉。

　　伊马上从袋袋里拿出钥匙讲：我打开来拨看，里向还有好物事了。我克制辣一颗博博跳个心，眼睛一霎勿霎个盯牢仔沈孃孃拿钥匙个手。箱子开开来了，里向睏辣一只蜡蜡黄个秀兰·邓波儿样子个洋娃娃，另外一只是空箱子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