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店

　　文/郁俊

　　做生意个侪希望自己有一个百年老店个买卖，勿，一百年也算少，最好是儿子孙子灰孙子传下去。但是乃朝外面做生意个环境，邪气险恶，一勿当心就血本无归，告咾有心无力个居多，交关生意人看着自家买卖载沉载浮，辣搿能个污浊尘世里，一眼办法也没得。

　　话说愚园路涌泉坊贴隔壁，上世纪80年代初，无声无息开了一爿面馆，屈指算来，几十年过去，也就是讲，小半只百年老店已经做出来了，迭块地方大大小小买卖来了又去，只有伊稳笃笃门面撑到今朝。

　　面馆老板大约摸是退伍军人，江北口音，揣摩下来应该是安徽帮江苏交界地面人士，面馆门面瞎小，螺蛳壳，几十年来一直呒没变化过。有两个帮工，其中一个大概是伊老婆，收账，唱单，吆喝；另一个就是跑堂，揩抹桌面，端面，开啤酒瓶、汽水盖头，搬搬弄弄个粗生活计，老板自己一直窝辣后面灶披间，有辰光夏天闷辣里向热得实在吃勿消了，才出来透一口气，伊个工作最简单，也最繁重辛苦，对了，下面拨阿拉顾客吃。

　　愚园路，其实不是做生意个地方，隔壁静安寺太闹，伊又忒安静，90年代以后，全是老太太老先生个市面，多多少少个店面侪倒下了，只有搿爿面店，虽然生意讲勿上兴隆，总是勿紧勿慢个每天准时开张，迎来送往，起头第一波是学生子，要急匆匆赶去学堂升旗；接着蓝领白领勿欢喜辣屋里吃泡饭个朋友，填饱肚皮好去工地干活，或者晃到咖啡馆，拿三叶草跑鞋塞进包里，取出正宗或者大卡rv、萝卜汤、吉米周换上，趾高气扬个进公司；第三波就是阿拉搿种自由职业朋友，十点来钟回笼觉困好，出来细细补一点面食，下半日好去欧罗，吃吃茶，看看当天南洋公司给出个足总杯赔率。所谓民以食为天，不管侬是啥人，到顿了总要吃一点东西，米饭吃来吃去总是一样个，阿里搭像面条还能翻翻行头，何况今天，压力侪大，脾胃呒没几个特别健旺个，吃米饭会反酸，勿如面条和缓妥帖。所以搿能介小小个一点勿起眼个面馆，今朝还开得好好个。居然就成了一个老店。

　　现在想来，其中也勿是呒没险恶，最近个SARS当然叫人心有余悸，勿过要追溯个远一点，记得90年代伊场甲肝风潮，虽然肇祸个是毛蚶，勿过几乎所有个饮食店侪被波及，富春小笼也岌岌可危，何况伊一个小馆子，伊个辰光我每次路过，看见里面总是冷清清个，介小个门面，最角落个陈设都一览无余。勿过老板还是笑盈盈个，哪怕有一个客人，照样做伊个小本生意。后来，慢慢个，搿搭里又兴旺起来，到了饭点，三张桌子挤个不开，像极了香港个伊种介街边小茶餐厅。

　　去年中秋，回家路过愚园路，看见这爿面馆居然早早个打烊了，玻璃门里看仔老清楚，几张桌子侪围满了农民工，桌浪勿是面条，高高低低堆叠个全是菜盘子，啤酒瓶子，谈笑声隐隐传出来，我很少见到搿能尽兴开怀个体力劳动者们，能够有机会辣陌生个城市里，一醉方休。

　　《儒林外史》中个马二先生教导蘧公孙说，举业，人人都要做的。今朝阿拉每个人个举业，可能就是生意经。很多很多小孩子，侪想赚大钞票。可是赚钞票，仅仅凭借欲望，可能未必现实。搿能一个不起眼个小店，已经赚了几十年个钱，伊未必有啥大个野心，只是辣同世界交换时，平等，温暖，淡然。大概搿点就足够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