六、一张发票
1940年,虽然经过努力,但在哈尔滨仍未找到组织,我们便只能又回到上海,通过别的办法寻找关系。
一来一去,又是夏天到了,因为仍未找到组织,经济上也发生了困难。我虽然继续当我的小学教师,但那时当教师的工资少得可怜,根本不能维持一家人的生活开支。好在又到了夏天,瓜果多,米价虽贵,南瓜便宜,所以我们经常吃南瓜,又省菜又省粮。但南瓜吃多了,孩子们便有意见。可是有限的钱,必须节省着用啊!那时我们多需钱呵!哪怕能多一点点钱,也可以为孩子们改善一下伙食,增加点营养。
那会儿,我们住宅区在打浦桥新新街新新南里,楼下由别人租住,我们住在二楼。我家对面的一个邻居开了一个小铜匠铺,小本经营,靠着手艺,日子能凑合过去。一次秦鸿钧的一个朋友需要做一批镜框,秦鸿钧就想到了这家铜匠铺,便把这批活介绍给他们了。不久,货全部完工,秦鸿钧要店里给他发票,以便那位朋友付货款。老板问秦鸿钧,发票上开多少货款,意思是将货款开多点,可以让鸿钧从中得到一点回扣。虽然此刻我家是多么需要钱用,但是秦鸿钧却毫不犹豫地回绝了,要老板如实开给发票,他认为为朋友做事,绝不能获取回扣。
七、“大娘,你到晒台一来!”
我家隔壁后楼住着一家三口,老大娘的老伴在一家单位当门卫,常年不大回家,儿子外出找些临时工干,生活十分艰难,经常吃不到白馒头,她家晒台和我家晒台正好隔了两家的小夹弄,也就一米多宽,平时晒衣晾被的经常能看到,有什么事也是一喊就能应答。
我们家的经济虽然困难,但是比起那位老大娘来,就要好多了,隔三差五的也能蒸一碗白面馒头。一次秦鸿钧蒸好馒头后,孩子们很高兴,尖着小手指,个大热馒头,三口两口就吃了一大半。秦鸿钧此刻忽然想起隔壁的老大娘了,拿起几个馒头就到晒台上去,对着隔壁喊:“大娘,你到晒台上来!”大娘听到喊声,还以为有什么事呢,急急地就登上晒台,秦鸿钧对她说:“你拉起衣襟”,大娘还没弄清怎么回事,刚将衣襟拉起,秦鸿钧就将热腾腾的馒头准确地投掷到了大娘的衣襟里了,大娘高兴地笑道:够了够了,你这位大哥,这两个就够我吃一顿了。
此后,每逢蒸大白馒头,秦鸿钧都不忘记给大娘送去两个。
八、“不要哭了,快送医院”
我们住在瑞金二路的时候,左右邻居都和我们相处得很融洽,秦鸿钧在家里也总是帮邻居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,邻居们有事也常常会找他帮忙。
有天上午,各家正忙着做午饭,我也正在二楼做我们家的午饭,饭已经透出了香味,再过一刻,鸿钧和孩子们便可以吃到热腾腾的饭菜了。我知道他们一早起来,现在肯定是饥肠辘辘了。忽然我听到楼下一位邻居大哭起来,原来这位邻居正好在楼下洗衣服,她两岁多的孩子独自在晒台上玩,孩子探头看见妈妈在楼下,便爬上栏杆喊妈妈,一不留神从晒台上摔到楼下我立刻叫喊起来,秦鸿钧听到后二话不说,三步并作二步往出事地点奔去,只见孩子已经摔昏,躺在地上不会动弹,妈妈在边上吓昏了,只会哇哇地哭,不知如何是好。秦鸿钧见此疾忙抱起孩子,边安慰那位不知所措的妈妈“别哭了,赶快送医院!”说着抱着孩子就往外走,叫了一辆三轮车赶上医院。由于抢救及时,孩子终于脱险。当秦鸿钧回到家时,午饭早就凉了。这天,他的饭是两顿并作一顿吃了。
九、帮人家做点好事并不难
秦鸿钧在邻里之间,常被称作“在好人”。
有一年夏天,酷暑难挡,沥青路面都给太阳晒得几乎融化了。那天,秦鸿钧也只能在屋子里静躺着。坐着坐着,的点想瞌睡了,忽听门外传来一阵争吵声,两个人互不相让,吵得很凶,鸿钧便出去看个究竟。原来是一个西瓜小贩正在和买主争吵,周围围了好些看热闹的人,谁也不去劝说。原来,这天下午西瓜贩子挑了担瓜到我们弄堂来叫卖,一个邻居便问:“这瓜是否包开?”小贩说“包!”但选好开出来后,买主认为不熟,而小贩则认为已经熟了,双方发生了争执,一个要退钱,一个不肯退。西瓜的成熟程度原没有一个具体的标准,怎么争得清楚呢?秦鸿钧了解情况后,便说:“你们不要吵了,这西瓜我买下了。周围人群顿时呆住了,因为那时人们的经济状况都不怎么好,因为都不愿吃亏,买主才和小贩争吵起来,现竟有人自己“拉了亏吃”真是……于是一场争吵平息了下来,邻居们也都啧啧称道鸿钧是个“大好人”。这天晚上,我们全家吃了个不太甜的西瓜,不过还是挺解渴的呢!
九、替邻居修留声机
我家斜对面的前客堂,住着一位老太太,她孤身一人,没有生活来源,只好在客堂里放一张方桌,左邻右舍的便到她那里去搓麻将玩,同时抽些头钱给她,她便以此为生,日子自然过得很拮据。麻将“搭子”还未凑齐时,她便用一只留声机放唱片给大家解闷。邻居听到留声机在唱,便知道麻将大战还没有开始。一天忽然静悄悄的,整天也没有听到留声机在唱,原来这架老得掉牙的留声机坏了。
这天早晨,老太太看见秦鸿钧走过,就问他:“秦先生,你会修留声机吗?”鸿钧说,我试试吧。便把这架坏留声机带回家仔细地检查了一番,终于修好了,它又能欢快地唱歌了。老太太很高兴,取回了留声机,还一定要给秦鸿钧一点报酬,鸿钧说什么也不肯收。老太太高兴得直谢,说:要不是你,我连送到哪里去修都不知道呢!
十、一件皮袍子
冬天到了,门外北风呼啸,屋内虽然好些,也冷得够呛,白天还好些,一到晚上更冷,我们睡在被子里还冻呢,但秦鸿钧每天晚上都要干通宵,尤其是在搁楼上,薄薄的屋顶无法挡住寒气的侵袭。收发报又不是坐着干的活,尤其发报,手指冻僵便会影响速度。所以冬天来临,秦鸿钧常常是坐在搁楼里,身上裹一条棉被工作。
有一天,我放学回到家里,看见床上放着一件羊皮袍子。我们家从未见过皮袍子呀!秦鸿钧告诉了我这件皮袍子的来历。原来这天下午,一位领导同志到我们家,专程送来了这件皮袍子,说是秦鸿钧晚上工作太冷了,穿上皮袍子会暖和一些。秦鸿钧听了当即就说:“我不冷,你将袍子送给更困难的同志吧!”但这位领导同志说什么也不肯带走,一定要留下给秦鸿钧,他便只能收下。此刻,秦鸿钧不仅告诉了我这件皮袍子的来历,而且语重心长地对我说:“这不仅是一件皮袍子呀,这是组织上对我们的关心呢,咱们得好好干才行啊。”
从此,每次通宵工作时,秦鸿钧便不用再裹着又重又笨的棉被子了。
解放后,我才知道送皮袍子来我家的领导同志是张承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