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1977年讲真话 ——访郑励志

　　记者：在此后的1978年11到12月，您又以30场“为改革开放鸣锣开道”的报告而出名。

　　郑励志：从十一届三中全会前夕开始，我应邀在上海作了30场报告，题目是“日本实现工业现代化的过程和主要经验”。岛国日本，面积只有37万多平方公里，没有什么自然资源，在二战中被打败，无条件投降。但它在战后恢复、发展得十分迅速，国内生产总值1966年超过英国，1968年超过法国和德国，成为西方第二经济大国，人均国内生产总值也接近美国，成为全世界瞩目的国家。

　　上海十个区、个别县，好几个局，还有大学、部队院校、大企业，排好队请我去讲。大约有1万多人听过我的报告。1978年11月1日，我在上海市工人文化宫作报告。我用了大量数据介绍日本工业发展情况，从九州到北海道，什么地方有新锐钢铁厂、造船厂、发电厂，规模有多大、效率有多高，还有新干线、高速公路……来听的人，多数是搞宣传工作的干部，听得着了迷。印象最深的一场，是寒冬腊月天气在牛庄路的中国大戏院，解放日报和上海图书馆联合举办的，会场坐得满满的，三个小时的报告，几乎没有人早退。闭关自守太久了，大家脑子空空的，好像“久旱遇甘露”。此情此景，至今还经常浮现在我的眼前。

　　记者：1979年，国家计委在厦门主办“亚洲部分国家和地区经济学术研讨会”。会上，您又作了一个轰动全场、波及全国的发言。

　　郑励志：十一届三中全会后，开始摸索改革开放之路。国家计委开这个会的目的是，借鉴海内外尤其是“四只小老虎”的经验。来自全国的专家学者受到十一届三中全会的鼓舞，思想有些解放了。

　　然而，开会之前，北京一位权威的外交官兼国际问题专家在东北延边地区演讲说，南朝鲜经济是殖民地经济，不足为鉴。此说在国内学术界广为传播。故前往参加研讨会的专家学者在出发前都受到各自单位领导的招呼：南朝鲜是殖民地经济，你们在会上可要小心，不要给单位添麻烦。这样一来，有400人参加的研讨会，发言者几乎异口同声地说，台湾经济是殖民地性质经济，韩国经济也是殖民地性质经济，都不足为我们借鉴云云……这会开下去，还有什么意义呢？

　　记者：是您的发言改变了研讨会的走向？

　　郑励志：是的。当时，主办单位很困惑。他们知道我有不同看法，一定要我发言。于是，我上台说，战后台湾经济已有很大发展，1952至1978年，年均实际增长率9.3%，人均国民生产总值已从1951年的145美元增加到1978年的1577美元（我们大陆地区1978年的人均国民生产总值为379元人民币）。台湾经济基本上已不是殖民地性质，一些做法值得我们借鉴。譬如，引进外资和外国技术，开辟出口加工区，建立出口工业基地，大力开展加工出口贸易等。全场（其中有很多福建前线的解放军官兵）似乎都屏着呼吸倾听我的发言，然后爆发了经久不息的掌声。

　　会后，操办研讨会的国家计委同志从北京来电：以你的发言为主，整理了一份报告，送中央了。1979年末起，深圳、珠海、厦门、汕头四个特区相继开始建设。